克加迪王国，范卡维斯特城。
此时已是深夜。位于圣焰广场西侧的一间六层小旅馆，仍然有一个窗口亮着明灯。
这是普通的单人间，橡木地板上铺着羊毛地毯。宽大的长桌上，摆放着一盏烛灯。
尤图克斯坐在桌前，正书写着信件。写罢，他将信件装入信封中，用蜡封上。他抬起头，镜中的自己显得有些苍老，不像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。
“王国的魔法水平已经达到了相当的高度，为什么没有这样一种魔法，可以把信件一瞬间发回王都呢？”这样想着，尤图克斯的目光被一旁的烛灯所吸引。灯光相比之前已经变弱了许多，镜中的面容显得有些可怖。
他不满地叹了口气，拿起放在一旁的魔法书。
“编织，冻结！”尤图克斯喊道，手指尖浮现出一个小型的蓝色魔法阵。寒气逐渐凝聚在蜡烛附近，片刻后已被冰晶覆盖。
“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来着……要是哥哥在就好了。”说着，尤图克斯不断地翻着魔法书，直至停留在某一页。“制造发光物体，要用到光的注入，是吗？将来自阳光的魔法转化为第二类的法力流质，浸在物体的周围，等待一段时间即可……这也太麻烦了。”他小声地读着，勉强弄懂了书上的内容。
“限制也太多了吧……现在是夜晚，哪来的阳光？‘第二类的法力流质’又是什么东西？还得是透明度高的物体？”尤图克斯抱怨着，合上了书。
“对了，用圣焰术不就可以了……不行不行，万一把屋子点着了就危险了……算了，还是去楼下换一盏灯来得方便些。”
楼梯间的烛灯也意外地灭了，尤图克斯的眼前一片漆黑。“编织，圣焰！”尤图克斯的左手显现出赤红色的魔法阵，一团火焰出现在半空中，照亮了四周。借着火光，他沿着木制楼梯缓缓向下走去。
“我一个最高魔法使团的法师，竟然连自己造一盏不会失火的灯都这么麻烦，真是丢人啊。”这样想着，他尽力地保持着平衡，警惕地注视着。如果有火星掉在木地板上，就必须要立刻用水魔法灭火才是。
“说不定那些所谓的‘异教徒’，有人就能做出来呢，比如一种到夜里就发光的石头。”尤图克斯摇了摇头，自言自语道：“谁知道呢。”
他一只脚刚踏在底层的地板上，只听见一声雷鸣的巨响。暴雨毫无征兆地从范卡维斯特上空降临，旅店门口如柱般的雨水形成了一道瀑布。
“又是雷阵雨。”吧台前的男子自言自语道，“最近次数太多了，不正常。”
“不正常？”尤图克斯问道。
“这里虽然经常降雨，但没有这么吓人过，简直就像是要把过去几百年欠下的雨都还了一样。”那人随意地说道，“不过也说不上是坏事，和南方一样潮湿，多舒服啊。”
“只是你觉得舒服而已。如果一直这样下去，庄稼可要遭殃了。”尤图克斯整理衣领，道，“房间里的烛台已经用完了，给我换个新的。”
“遭殃？那不关我的事情。那些魔法师不是很强吗，让他们去想办法啊。”男子拿出了一盏崭新的烛灯，递给尤图克斯，“既然享受了特别的待遇和高人一等的特权，就应该做该做的事情。”
“那些魔法师，可不是什么都能做到。”尤图克斯下意识地遮住了胸前的图案，道，“他们也只是人类，什么都做得到的话，就是神了。”
……
希格塔斯王国，瓦尔萨都拉。
王城顶层，黄昏时刻的观景台。希格塔斯四世，穿着一身白色绸缎，拄着拐杖，立在护栏旁，遥望着远方。戴亚克斯侍立在一旁，数名全副武装的圣骑士站在二人的两侧。
“陛下，这里风太大，您穿的单薄，再不回去会感冒的。”戴亚克斯躬下身，说道。
“我要在这里再站一会儿，很快就会回去。”国王转过头来，赫然可见一头白发，“房间里太闷了，我必须要透气。”
戴亚克斯只好站在原地等待。远处，波光粼粼的神湖上空，依稀可见盘旋飞翔的鸟群，鸣叫着冲上天空，又遁入黑暗。寒风吹袭而来，山间的树木随风摇曳，沙沙作响。
“戴亚克斯。你听，那些鸟是在悲鸣吧。”国王忽然开口，问道。
“陛下，它们不是在悲鸣，而是在歌唱。”戴亚克斯思忖片刻，答道。
“这话说得够漂亮，戴亚克斯。”国王笑了，转过身来，对着卫兵们摆了摆手：“你们都下去，我和戴亚克斯有话要说。”
圣骑士们离开了观景台。
“戴亚克斯，你看这眼前的景色，有什么想说的吗？”国王凝视着远方，看上去心事重重。
“陛下，恕我冒犯，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。”戴亚克斯看向天空，天色正一点点变暗。
“这江山，会永远属于希格塔斯王国吗？”国王说道。
“会的。希格塔斯王国，将会千秋万代地传承下去。”戴亚克斯坚定地回答道，“有天神赐予的魔法加以庇佑，这片土地将永远属于希格塔斯。”
“这里只有我们两人，不要讲这些客套话了。”国王轻咳一声，“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吧，戴亚克斯。我知道你有话想说。”
“那在下就直说了。我认为虽然现在国力正盛，但应该着重改善民生，而不是出兵继续向东征伐。”戴亚克斯直言不讳，道，“我们的魔法虽然强大，但是它理应用在更多的地方，而不是一味地作为战争的工具。”
“我们的魔法，是先祖从神那里领会，并传承下来的智慧的结晶。这么多年过去，已经达到了巅峰。作为王国最强的法师之一，你应该是深有感触吧。”国王说道。
“可是，也只有我们一小部分人掌握了这最强的魔法。还有那么多的普通人，没有魔法的天赋，很难享受到这力量带来的便利。我们的魔法既然已经到了巅峰，就应该想办法利用这些资源，去让我们的国家更加强大。而现在我们所做的，只是派出一队又一队的士兵，一味地扩张领土。”戴亚克斯答道。
“戴亚克斯，普通人只需要被保护，然后为王国效力就够了。我们的领土越来越广，就会有更多的粮食，更多的矿产，难道对我们国家是有害的吗？”国王质问道，“我们的魔法，足以支持我们征服眼见的大陆了。难道你不希望见到那一天吗？”
“国王陛下，恕我直言，我们的魔法虽然很强大，但是仍然有缺陷。”戴亚克斯犹豫片刻，答道。
“缺陷？你说天神赐予的魔法有缺陷？”国王用力地敲了一下拐杖，有些生气地说道，“戴亚克斯，你给我讲清楚，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请息怒，听我道来。我们的圣骑士和战斗法师，掌握了各种各样的攻击魔法，能在战斗中以一敌百，不费吹灰之力消灭敌人。但是，如果战线拉的过长，王都的指令要传达到前线，会花费很长的时间。如果战局出现了失控的情况，或者地方军队发动叛乱，很难在第一时间作出及时的反应。”
“戴亚克斯，我们的驿站和情报系统很发达，已经做到了最好的程度。如果出现了那样的情况，也是没有办法的，这和我们的魔法有什么关系？”国王打断道。
“陛下，您记得梅加利斯王国送给您父亲的礼物吗？”戴亚克斯说道。
“异教徒送的礼物？没有什么印象。”
“那颗水晶球，就摆在议事殿的正中央。”
“你把那种肮脏之物留在王宫里？还是议事殿这种神圣的场所？”国王异常愤怒，却也无可奈何。
“那水晶球，异教徒们称之为‘通讯石’，按他们所说，只要将魔能注入其中，就可以和另一个‘通讯石’连接。我们在这里说话，他们能立刻看到我们的样貌，也会听到在说什么。即使相隔很远的距离，也能相互交流。”
“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，异教徒的话你也能信？”国王怒道，“在我看来，就是一块什么用都没有的破石头！”
“恰恰相反，我认为它的功能应该是真实的。您想想，如果有了这种技术，我们就可以实时向前线下达指令，也可以监视别有用心之人。”戴亚克斯真诚地回道，“只是我们两国之后断绝了来往，这水晶球仅此一颗，我们没有办法随意把它拿去做研究，搁置到了现在。”
“所以，你究竟想表达什么？”国王自觉无话可说，只得这样问道。
“在下的意思是，那些要被讨伐的‘异教徒’们，很有可能掌握着我们不知道的强大魔法，盲目进攻会吃大亏。”戴亚克斯自信地说道。
“我们的军队，不是还未尝败绩吗？”国王轻笑一声。
“只要遇到一次，我们就会付出惨重的代价，国王陛下。”戴亚克斯直视着国王的眼睛，“这世界上有太多我们不知晓的秘密了，保持谦虚和谨慎才能让王国永远和平。”
“好吧……也许你说的是对的，但是只说服我是没有用的。想要取消这次东征，你要说服那剩下的十一位最高魔法使团的成员才行，他们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。”
“但至少，我得到了陛下的支持。有了您出面，我有自信说服他们。”戴亚克斯的脸上满是笑容。
“哎，怎么下雨了。”国王忽然感到水滴溅在头上，抬头看去。天穹已被乌云覆盖，越来越多的雨滴从天而降。
“陛下，请快回宫内。”戴亚克斯忙上前，搀扶国王向楼梯走去。
待二人进屋，外面早已暴雨如注。王宫、西斯特学院还有遍布全城的大小教堂和民居，无一例外暴露在狂乱的雨幕下。雨水落进神湖之中，溅起无数水花，顷刻间水面暴涨，淹没了一旁的石板路。戴亚克斯站在窗前，雨声之中，隐约能听到不知来自何处的低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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